范景庵瞳孔微微缩了缩,目光闪烁起来。
海玥自顾自地道:“三垣堂,分为紫微垣、太微垣与天市垣。”
“紫微垣乃首脑层,决策核心,发号施令;”
“太微垣乃执行层,培养人手,调配各方;”
“天市垣就是财源层,据说盐商巨贾、运河漕运乃至与外藩的贸易,都有参与,连塞外的商路,你们都敢通敌卖国!”
“原本三垣合作无一,但近来彼此之间矛盾越来越多,甚至爆发了内斗,根本原因则是太微垣与天市垣逐渐壮大,不愿再事事听从紫微垣的指挥,而是都想架空紫微,自己执掌大权!”
随着海玥的讲述,范景庵的倨傲之色彻底僵在脸上,尤其是听到三垣堂内斗时,甚至愣了一愣,下意识地反问道:“你们怎会知道这些?”
“二十八宿‘女土蝠’交代的。”
海玥眉头一扬:“你的语气里带着惊诧,你这位天市垣成员所知道的情报,不会连二十八宿的人都不如吧?”
“嘿!”
在场众人里,陶典真却是最先发现这审问策略的,配合着发出嗤笑声,旋即严世蕃、赵文华也目露不屑,怪笑起来:“不会吧?不会吧?”
果不其然,范景庵的脸色迅速涨红,眉宇间的恼怒之色大过了恐惧之意,咬牙切齿地道:“叛徒!叛徒!那些人都是叛徒!我就是被打死,被五马分尸,也决不会背叛黎渊社!”
“是么?”
海玥道:“不背叛分两种——要么知晓核心机密却守口如瓶,要么根本触及不到要害还自诩忠义,你是哪一种自己心知肚明!当然,你可以咬着牙撑到最后,让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,但你也要期盼着,在关押过程中,不要有别的黎渊社成员被抓进来,不然的话……”
孙维贤接上:“你那兄弟熬不过十八套大刑,你都没资格让我们使出十八套大刑!就地审问便是如此,小人物也配用大刑?”
“你们都看不起我!都看不起……”
范景庵明知道对方带着几分激将攻心,但迎着众人鄙夷不屑的眼神交错,终究破防了。
他从小生得丑陋,相貌比不上亲族兄弟,所幸寒窗苦读,早早过了县试府试,成为秀才,就想当范氏这商贾家族里少见的进士。
那些晋商大族为什么能手眼通天?
不还是出了进士,朝堂里面有人么,不然生意做得再好,终究也跻身不了上流阶层。
可惜他两次应试,都落榜了,好不容易成为国子监生,在顺天府应试,乡试依旧落榜,新婚妻子还跟别人跑了,他绝望之下,终于弃了科举,远走他乡,入了那个秘密的会社。
此后一直未曾成亲,留在京师女儿是他目前唯一的骨血,对方显然在探听到此事后,才认为依旧有父亲这条退路可供依靠。
可秦氏错了。
范景庵完全能狠下心来放任其去死,而不是受其要挟,他岂会要一个媒婆女儿,那样带回范家都会让旁人不齿!
大半辈子漂泊的经历,造就了这种极度扭曲的自尊心,导致他现在即便被抓了,也将自己视作要犯!重犯!
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地审问,根本不受重视的小人物!
“黎渊社有首脑……传承百年……朝廷做梦都想揪出来的……那个人……”
范景庵嗓音嘶哑如砂砾摩擦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,说一句顿一下,视线死死地落在海玥的眉宇间,见到他波澜不惊的反应,脖颈前伸如择人而噬的困兽:“我不信你这个也知道!”
海玥笑笑:“‘渊天子’是么?”
“啊啊啊啊啊!”
范景庵怒发冲冠。
可恶的“女土蝠”,杀千刀的“女土蝠”,到底交代了多少秘密出去?
区区二十八宿,又凭什么能知道那么多三垣堂都不是人人知晓的秘密!!
事实上除了海玥,孙维贤和陶典真都是心头一震,贼人的首脑居然敢取天子之名,果然是犯上作乱的大逆。
严世蕃和赵文华听海玥之前讲述过,也看过一心会呈送的情报,知道黎渊社确实有这么一位可怕的首脑,精神顿时一振。
难道说眼前这个人知晓“渊天子”的身份,能够擒贼先擒王?
海玥听得急促的呼吸声,就知道左右所想,慢条斯理地道:“可惜我们费了大阵仗,抓的还是一个不如二十八宿的小人物,不过有了范家的线索,剩下的白莲教倒是能肃清了,看来那里才是大收获!”
“我知道‘渊天子’的身世!你们尽管上报吧,让狗皇帝好好尝尝恐惧的滋味——”
话音刚落,范景庵陡然尖叫起来,眼底迸射出癫狂的讥诮:“听好了!‘渊天子’是建文帝的血脉!是当年坐在龙椅上,却被逆贼夺了江山的大明正统后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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